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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根】君生我未生(架空,中长篇)(第十三章)

POI百合病社:

无妄之灾:


  

第十三章

  


  

“如果你不需要我,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Blithe被冰雪天地间的冷空气冻得鼻子通红,他不知道Root现在到底想干什么,他们已经在这该死的荒郊野外观察那两栋扁平的大楼整整两天了。

  

“耐心点,观察只是第一课。”Root微笑着朝车外的Blithe扬了扬手,示意他进车,“如果你在开始行动前就冻死了,我会很苦恼。”

  

Blithe龇牙咧嘴地把这该死的天气骂了一通,然后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他只是出来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暖气让他憋得太难受了,他动作颤抖地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好吧,你现在总能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了吧?我是说,你那么聪明,一个人就可以愚弄好几千个人啦,你这么大费周章地到底想要什么呢?政客们的脏钱?或者是杀父仇人之类的?你可以告诉我,我保证不会说出去。”他证明似地拍了拍胸脯。

  

Root对他自顾自交谈甚欢的态度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同时她却也没有如往常一样巧妙地避开他的问题、再对他进行一轮令他蒙羞的嘲讽,她把手里的写着这个地方地址的小纸片死死地捏紧,掌心沁出的汗水把变了形的纸团润湿成湿淋淋的一团,然后她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使力,就把这一小团东西碎成了雪花。她抬起眼来,眼睛看向外面肆意飞扬的雪,Blithe不太喜欢像她这样时不时透露出忧愁模样的人,她的眼神就像是在向往一片荒芜的冰雪,而那儿也的确没什么值得人向往的。

  

“我在找一个人。”Root轻声说,声音轻颤得好像脱口而出的是她珍视了一生的至宝。

  

Blithe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被抓走了?如果他干了什么坏事,总会被丢进监狱的。”

  

Root有些惴惴不安地对他的话沉思了一会儿,好像怕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被他无意的话语拆穿,她似乎对他所说的有些恐惧,隔了好一阵她才艰难又强装镇定地说,“我只是想确认她平安无事。”

  

“她会平安无事的……等等,”Blithe好像突然意识到了她话里的潜台词,“你不知道她是否平安无事?你是说你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她还活着。”她打断他的疑问。

  

“可你说你需要确认……”

  

“她绝对还活着。”她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Blithe看着Root,忽然觉得无言以对。她说着“她”和“绝对活着”时紧盯着雪花的眼神突然变得万分的温柔,仿佛她丝毫没有强词夺理自欺欺人,而是在向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陈述一个世间真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相信。这样的话,前一刻Root凝望冰雪的眼神就不单单是悲天悯人又毫无来源的对冰雪的向往了,她是在想念什么别的东西,她忽然从一座疯狂又拒人千里的雕像变得栩栩如生,她跟这世上绝大部分的行尸走肉是不一样的。

  

“我要找到她,见见她,说不定有一天还可以跟她到热狗店去坐坐。”她轻轻说着,心底最最私密柔软的一处在眼底温柔的神采中悄无声息地展露出冰山一角。

  

Blithe听着这毫无真实感的故事,Root述说的如梦的未来竟然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令他震惊。她居然足足寻找了那个人三年,没有凭借自己过人的才智去读一个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反而黑入了警察的档案处,又把枪放在各个危险人物的头上,与孤独作伴、与艰险为友、精打细算、铤而走险,任由自己最绚烂的生命部分沉入黑暗再也不回来——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说不定有一天”可以跟一个已经三年生死不明的人“到热狗店去坐坐”。

  

Blithe望向那唇边自我消遣般上扬的弧度,轮廓美丽的侧脸是一片安宁明净,适度的憔悴。他缩了缩脖子,不想去惊扰一个长久以来一直在挣扎战斗的女人的美好幻梦。

  


  

当天晚上Root就彻底摸清了那栋建筑物内守卫的轮班时间,从外面看来一共有三层楼,每一层有两个人在里面巡逻,早上九点、下午五点、凌晨一点分别有十分钟的换班。

  

“好吧,”Blithe无可奈何地听她说着,“我只是个程序设计师,”他看见Root从黑箱子里取出一把USP作势要塞给他,他连忙惊慌地摆摆手,“等等、等一下,我不会这玩意儿。”

  

Root笑着扯开了他的西装外套,把枪塞了进去,“如果你会用的话,我就不会给你了,因为你可能会半途逃走然后对着我的脑袋来一枪。”

  

Blithe尴尬又不快地把这块危险的黑色金属妥贴收好,那战战兢兢的样子好像是在怕一个不小心子弹会从衣兜里窜入他的胸膛似地,他一边摇着头一边继续问,“我们要怎么进去?”

  

Root朝他抛去一个更加无奈又轻佻的眼神,她摊开手耸耸肩,“从大门,除非你有私人直升机。走吧Blithe,路上我会告诉你怎么做,时间就是生命。”接着她嫣然一笑,“别把车熄火,天气太冷了。”只留下Blithe疑虑重重地盯着她的背影。

  

“我进去之后会去控制室切断监视器,当你看见墙角处监控摄像头的红灯熄灭就去第二层最里面的房间。那里有十台电脑,你要在警卫换班结束前从它们中的其中一台找到三年前洛杉矶一号公路行动的档案,拷进这个U盘然后出来。”她一口气说完,把通讯耳麦和一个小小的U盘塞到他手中,伏在风雪中望着门口击掌接班的几个警卫,“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未联网的设备,但是我知道你可以,你应该很擅长这方面。”

  

Blithe心里咯噔一下,然后迟缓地开口,“你,都知道?”

  

Root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因为自己智商受到了低估而感到有些无奈,“你以为你三年前被迫每天输入输出编辑的代码是什么?那些都是他们想要转移的资料文件,不过是加密版本而已。你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台活机器——顺带一提,你被捕是因为FBI在你电脑上发现了编写的病毒。”

  

“什么?——等等,编写的病毒是什么?”

  

“三年前的病毒风波,你不会忘了吧,美国政府还给它起了个不错的名字叫Infection。”

  

“你知道是谁做的吗?我就知道我是被陷害的——你一定知道是谁做的。”Blithe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却被她毫不客气地轻轻拍开。

  

“我真的希望你能把说话的力气用在办事上,我们只有十分钟。”她取出怀里的手枪和消声器,大步流星地向前、再向前,开出了凌晨雪夜中的第一枪。

  


  

Blithe面对着一台台屏幕黑暗的台式电脑,忽然觉得做回老本行并不是那么容易,手腕上的钟表像是有嗡嗡噪音似地令他浑身紧绷,然而通讯器另一头的Root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焦躁,“放松,这对你来说很简单。”他知道,她只是利用他而已,她施与来来往往的行人与飞蛾温暖阳光仅仅是因为她需要。她需要他,这句话里的宾语本来就是多余的。

  

于是他别无他法地深呼吸,像一台被按下精密作业开关的仪器,双手开始在键盘上飞驰,目光紧紧凝聚在每一小行亮起的文字上面,冷汗浸得他掌心一片湿润,他不安地一边看着门口,一边快速地按下搜索键。Blithe很幸运,他在第二台电脑上就找到了完整的行动项目的报告。

  

“我找到了。”他连忙把它拷贝下来,一边对着麦克风说。

  

那一头传来细碎的鞋跟踩踏地板的声音,Root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开口,“Sameen Shaw,在里面找到这个人的档案。”

  

于是他又在键盘上敲打了一番,片刻之后回复她,“好了。”

  

另一头沉默了一秒钟,最终还是开口了,声音艰难得好像被黄沙风蚀了万年,“她还活着吗?”

  

“她——”

  

“谁在那里!”他的话被一道呵斥声残忍地打断了,他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门口站着的警卫。电光火石间,那个人浑身一震,踉跄地倒下了,可他在最后一瞬间还是已经按下了警报装置。Blithe惊慌失措地看着Root,目瞪口呆地张了张嘴,“你可没告诉我这个……”

  

“我也是刚发现他们有一组人永远呆在这里的地下室,跟我来,没有时间了。”Root走在前面,忽然又顿了顿,“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她甚至没有回过身来看他。

  

“她、她还活着,Sameen、Shaw是吗?”Blithe的声音因为慌乱过度而有些不稳。她呼出一口气,脚步变得更加坚定快速,背对着他,他一点也看不见她脸上难以抑制的喜悦。

  

Root掩护着他一路向前,警卫从各个角落不断地窜出来,但他们也离大门越来越近,就快要到了,透过清亮的玻璃门,Blithe瞪大了眼,外面的暴风雪占据了他的整个瞳孔——就是这一秒的踌躇,他不知道就是这一秒的愕然,害得他差些丢了命。枪声骤然响起,他浑身一震、却没有丝毫的痛感,他急忙转过头去,而撞入眼帘的是微微痛苦地捂住腹部的Root,她没有犹豫地抬手,一枪打穿了楼梯上警卫的胸口。

  

“你……我……”Blithe语无伦次地上前扶住她,他有些不懂了。

  

“东西呢?”Root没有管他的手足无措,只是紧紧揪起他的外衣,她眼里的担忧清晰可见。

  

Blithe喉头一颤,他一直明白Root是个疯狂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惜一切,甚至对其它所有人的性命不管不顾,可他没想到的是,Root甚至愿意能够为此付出自己。她保护的不是他,而是他手里攥着的那个小小的U盘。

  

疯子。

  

“在我这里……”他如实回答,尚未来得及去思考下一步,Root就抓起了他的手臂。

  

“走。”她这么说着,推开了门。

  

“等等,我们就这样走进去?”Blithe恐惧地瑟缩了一下,“我们会冻死的。”

  

她看着他,“没有别的方法,留在这里,活着的可能性是百分之零。”

  

他低头看见她腰间渗出的一些鲜血,还有因为缺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这是他搞出的乱子,他已经欠她两个人情了。于是他咬了咬牙,奔赴战场一般严肃地拉上了外衣拉链,硬着头皮跟上了她。

  


  

风冷得刺骨,Blithe艰难地扶着Root在前进,Root身上的枪伤上的血液在寒风中冷冻凝结,她已经没办法给Blithe指出正确的方向了,但Blithe知道他们距离他们的车很近了、也许只有五十米,可是在这样的暴风雪天气中,不出五米的可见度足以将他们扼杀在这短短五十米内。Root在他身旁重重地喘息着,她为了保持清醒把下嘴唇都咬出了血,冻人的风雪把她的双颊刮得发白,Blithe深知现在她面临的不仅是撕裂的枪伤,还有这足以在短时间内杀死一个人的低温。

  

Root的手指紧紧抓住Blithe的衣服,她感觉周围的风就像一根根钢针在不断刺进她的骨头、她的肺,Blithe带动她行走的速度急速地缓慢下来,她知道他也快到极限了。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的脚不由自主地开始在抽筋了。她强迫自己不去咬牙,这样会颤得更厉害,然而她很快发现她也没有办法去控制自己的一部分肌肉了,这是在冰天雪地中最可怕的一件事,困顿的感觉猛地袭上头顶,迅速地笼罩了她残破的意识,这是第二次她离死亡那么近。一生中似乎再也没有别的时刻比现在更让她劳累,她奔波太久,这一发镶入身体的子弹像是把死神埋进了她的体内,它好像是来解放她的,此时此刻正在她的耳边魅惑地喃喃,轻哄着她入睡。

  


  

Blithe发觉攀住他手臂的手指在一根根松开,然后突然之间Root跪倒在了地上,他冻得僵硬的手臂勉强地扶住了她,“Root?——”他的音节被残忍的风吹散,Root不能死在这里,现在他的命是和她连在一起的,她的死亡无疑也会带着他一起,她三年的孤注一掷都会付诸流水——他不敢想下去,只能用尽全力地去呼唤她、企图把她从雪地里拉起来。她被冻得发紫的唇微微开启,可他根本听不清她支离破碎的话语。

  

Root眼睛的焦点在风中模糊不清着,她有些看不清Blithe了,耳边鸣叫着的除了他的琐碎声音还有鬼魅叫嚣着的死神,它对她说,闭上眼睛做个好梦,沉入黑暗会令她永远解脱。她情不自禁地去听从着,或许就此沉入黑暗,她就能忘却那些她始终不愿承担的东西;就此沉入黑暗,就可以抛却一切沉重得令她崩溃的现实。

  

那些沉淀着悲哀和苦痛的、在年复一年的孤独中积攒下来的失望、忧愁、蹉跎、回忆,都随着那个悠悠扬扬的声音涌现出来,在她眼前形成一间暗房,串成一部静态的无声电影,一帧帧回放。曾经在那间火光四溢的住宅中,它也是这样轻声告诉她放开最后的气力,时至今日,现在终于她再也无法承受。

  


  

“Root——Root!——”Blithe跪在地上,急切地拍打着她的脸颊,声音颤抖不已,他已经乏力的双手紧紧抓住她的双臂,拼命地拖动着她,“你要保持清醒,不能睡着——Root,别睡!”可她的呼吸太过稀薄了,她像一个垂暮的老人,已经耗尽了所有能够燃烧的生命力。

  

“睁开眼,Root,你还活着,你还活着。”Blithe的声音已经嘶哑到了极限,喉咙是一阵阵的剧痛,可笨重的双手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拯救她。他根本不了解她,她永远是那么高高在上、完美无缺,带着身经百战的精神,无论是把他从车上带走,还是进入这栋楼之前的侦查,她一直都是从容优雅,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心里对生存是否拥有期盼和支撑,他根本不懂她。

  


  

他干涩的眼睛艰难地抬起,在他几乎要对这一切绝望的时候,他看见了暖黄色的车灯,引擎的隆隆声还在风雪中艰难地运作,那辆车是跟他们一样奄奄一息的,他抓着Root的肩膀,声音颤抖,“我看见车了,就在前面,就快到了——我没有骗你,你睁开眼看看!”

  

回答他的只有冰冷呼啸的风。他心急如焚,忽然低头看见了自己身上被一小块雪掩埋的上衣口袋,他死命地移动手臂,从里面翻出来那个Root刚才拼命保护的U盘。

  

“你坚持了三年,只需要更多的三秒——五步路,你就能成功了……”他用痉挛而僵硬的手指把U盘塞入了Root手中,几乎就要吼出声,“Root,你不想活下去了吗!你不是要找到Shaw吗!Root!她还活着!你不想见她了吗!你说你会找到她!你想一想Shaw!——”他的声音在风中摇晃、撕裂,瑟瑟打颤的牙齿间再也吐不出更多的一个字了。

  


  

在他几乎要崩溃放弃的时候,他感觉到指尖Root的掌心微微合拢了一下,他艰难地眯起眼想确认这不是他的错觉——那沾满了冰雪的睫毛轻轻地、努力地颤动着,像是一双拼了命想飞翔的蝴蝶的翅膀,那双眼睛,美丽的、此刻混浊的棕眼睛,那么努力地在聚焦着。

  

她的唇部附近的肌肉在颤抖,好像想要说些什么,他却什么都听不见,只能把挣扎的她死命地朝汽车的方向拖。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他看清了她眼睛里快要溢出的液体。

  


  

他忽然觉得他明白她想要说什么了,她在念那个人的名字,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哪怕是这样的天寒地冻都不能阻止她,她苍白得透明的脸上是他一生从未见过的最为浩荡的温柔。

  


  

TBC

  


  

作者的话: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虐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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